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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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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

藥膏抹到胳膊處, 葉蓁輕輕吹氣,觸感冰涼。她擰上瓶蓋,小心翼翼地穿衣服。

文嵐送來的紙袋裏裝的是一件質地柔軟寬松的針織開衫, 貝殼色紐扣直至鎖骨, 還有一件外套,同她來時穿的那件款式相似, 燕麥色西裝。

穿好, 她凝視了一會兒鏡子中的女人,才推開門出去。

偌大的辦公室和她上次來時一樣安靜,文嵐不在,落地窗外下著雨, 沙發上只坐著一個人,他手邊放著她來時拎的手袋。

葉蓁腳步微頓, 走過去彎腰拿起自己的手袋, 從裏面掏出手機。

位置離秦既南太近,她彎腰時,發絲不可避免落到他手臂上,一瞬間又離開, 葉蓁直起腰剛想打開手機, 就聽見秦既南開口:“你同事剛才來過了。”

她手裏的手機還沒點亮, 眼神看過去。

秦既南也起身, 看著她說:“他說他有事,先走了。”

葉蓁面色沒什麽變化, 說哦。

確實是拖延了太久,鐘雲森不等她也可以理解。

葉蓁掃了眼窗外的大雨, 回過頭說:“給你添麻煩了,不好意思, 是我自己不小心,不是那位助理的錯。”

她說這話時秦既南在穿大衣,聞言扯了扯唇。

葉蓁看著他的背影:“這兩件衣服的賬單,我是付給文秘書嗎?”

秦既南手指撚著扣子轉身。

“你說呢。”

葉蓁沈默:“那麻煩你給我一個賬戶。”

他毫無情緒地笑了一聲。

而後,走到她身側:“我公司的人潑的咖啡,我剪壞的你的衣服,反過頭要你自己買單,怎麽,你就這麽不敢欠我的?”

葉蓁攥緊包帶:“我已經欠過你一個人情了。”

還是怎麽都還不清的那種。

秦既南輕描淡寫:“好啊,那還怕什麽,不如再多一個,下這麽大雨,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“秦既南。”

他垂眼看她。

葉蓁盯著他的神色,動動唇,敗下陣來。

瓢潑大雨,五點多的天色便暗得像夜裏,路上車燈透過雨霧,一柱柱朦朧得像磨砂熒光棒。

秦既南開車送她,無論是上次還是這次,都是他親自開車,車裏除了他們倆沒有別人。

氣氛像車外天氣一樣壓抑,路上,葉蓁脫掉外套查看領標,在品牌官網上找到同款式在售的外套。

她掃過價格,關掉手機。

他不缺錢,讓秘書買什麽都不稀奇。

車輛一直安靜前行,經過一個紅燈路口,葉蓁抵著車窗看外面,這條路很熟悉,昨天她剛來過,再往前就是許家老宅。

眸光微動,心裏突然像被什麽紮了一下,她稍偏頭,昏暗光影裏,男人的側臉輪廓清晰如刻。

他其實也瘦了。

幾次見面,他一直很淡,很冷,好像無所謂開心或不開心,周身氣質像沈寂的松林。

至親離世。

葉蓁無法想象那樣的痛。

葉行走的時候她太小,小到那些傷心不足以在她記憶中留下烙印,而人越長大,其實承受能力會變得越弱。

有感情,就有不舍;有牽絆,就有悲痛。

葉蓁沈默。

她說了地址,車一路開到小區門口,停車熄火,靜了幾秒,秦既南從手套盒中取出一把折疊雨傘遞過來。

雨水綿延泛濫,車窗上都是痕跡,她接過來時頓了下,輕聲說:“節哀。”

秦既南擡眼,手上力道一時忘記松開。

眨眼功夫,他松手,淡聲:“你知道了。”

“嗯,在網上看到訃告。”葉蓁垂睫。

二人靜靜坐在車裏,車外是潮濕的雨夜,車內飄著清淡的沈香,她說完這一句話,過了許久,才聽到秦既南說:“關心我?一聲節哀怎麽夠。”

輕飄飄的口吻,擊得她心臟一震,葉蓁楞住,偏頭。

包裏的手機在此時響起刺耳的鈴聲。

她回神,看到來電人,接起電話:“餵,雲森。”

“你胳膊怎麽樣了?”電話裏,鐘雲森關切,“醫生有說嚴重嗎?”

“不嚴重。”面對朋友的詢問,葉蓁口氣放緩,“不用擔心,你到家了嗎?”

“公司有點事,我在公司。你呢,要我去醫院接你嗎?”

“不用,我沒去醫院,已經到家了。”葉蓁說,“那你忙,跟阿錦說一聲我不回公司了。”

“好。”鐘雲森奇怪,“你沒去醫院?那文秘書怎麽跟我說你去醫院了……”

他後面半句聲音很像,像嘟囔,葉蓁沒聽清,拿下手機掛掉了電話。

與此同時,秦既南那邊來了一通工作上的電話。

剛才那句話像風一樣消散在空氣中。

他解鎖車門,葉蓁下車前扭頭看了一眼,男人淡淡地在同電話那頭的人講著工作,餘光半分未留向她的方向。

她垂睫,關上車門,撐著傘走入雨中。

連著塗了三四天燙傷膏,痕跡才下去,那兩件衣服葉蓁就穿了一次,送去幹洗店洗完之後就收了起來,掛進衣櫃最深處。

過了幾天的周五,鐘雲森生日,請了部門的人一起過生日。

正好快到年末,程錦幹脆拍板搞成了公司的團建,訂了一個兩層的蛋糕送給鐘雲森。

一到下班時間,公司瞬間熱鬧起來,女同事們說說笑笑補妝塗口紅,有車的開車帶一個相熟的同事,剩下的則打車,留發票給公司財務報銷就行。

程錦沒有那些中年男老板的壞習慣,團建帶員工去爬山徒步,她讓財務在南城一個很有名的會所訂了大包間,有吃有玩,大家隨意點單,她來買單。

反正第二天不用上班,大家可以放心喝酒玩游戲。

葉蓁和程錦最晚到,她們倆去蛋糕店,車上,葉蓁小心地把蛋糕托在腿上,生怕晃蕩。

“這麽不相信我的車技?”程錦很不滿意,“你直接放後面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好吧。”

葉蓁笑著哄她:“哪是不相信你,我是怕萬一有什麽意外,這不是雲森難得過生日。”

“你倒是挺在乎他的。”程錦哼一聲。

“這不是朋友嘛。”

“你拿他當朋友,他可未必。”程錦打方向盤,“我可覺得他對你有那麽點兒意思。”

葉蓁不以為然:“你想太多了。”

“我可沒想多,是你想得太少了。”程錦偏頭挑眉,“姐兒們,你對男人太遲鈍了,這麽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身邊,還是單身,我不信這世界上有男人不心動。”

葉蓁瞪她:“你再瞎說——”

“好好好,我閉嘴。”程錦眨眼聳肩,“不信就走著瞧嘍,我覺得沒準哪天鐘雲森就跟你表白了。”

葉蓁瞥了她一眼。

程錦騰出一只手,給自己做封口動作,車很快開到會所門口,有服務生來開車門,接葉蓁手裏的花。

“我們的包廂是……”程錦低頭看手機,“307。”

服務生小心地提著蛋糕,一邊將她們往裏面引一邊抱歉地笑:“抱歉兩位女士,您預定的307包廂臨時更換成了212,包廂大小和配置不變,您的朋友們已經都過去了。”

“為什麽突然換?”程錦疑惑。

“三樓今晚有人包場。”服務生歉然,“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,您包廂今晚酒水消費全部八折。”

這個補償聽上去還可以,程錦想了想也就沒發火,不過是從三樓換到二樓而已。

只是在預訂單上簽字的時候,她不免跟葉蓁吐槽:“我最煩這些動不動包場的人,自己玩就玩了,還不想看見別人,我哥就最愛這樣。”

葉蓁彎唇,程錦和她哥死對頭,處處互相看不上對方。

“好了。”簽完字,程錦隨手一扔鋼筆,挽上葉蓁的胳膊,“姐不跟他們計較,八折就八折,省錢了。”

結束會議,秦既南從會議室出來。

文嵐等在外面,遞上一份需要簽字的文件,同時說:“小齊總在辦公室等您。”

齊允上頭有個哥哥,執掌家族企業,他掛個虛銜整天吃喝玩樂,因此被稱成小齊總。

“嗯。”秦既南解開西服扣子,推開辦公室的門,齊允穿著件淺色亞麻西裝,坐在沙發上沒個正行和他打招呼:“阿既。”

“你怎麽過來了?”

“來找你。你是打算在南城一直待下去了嗎?”齊允起身,他上次惹到秦既南,現在說話不免小心幾分,“你最近在南城是忙著處理老夫人遺產嗎?”

秦既南微頓:“差不多。”

聽這語氣,似乎已經不生氣了,齊允松口氣,搭上他的肩:“你節哀,老夫人最疼你,肯定不想看到你傷心。”

秦既南低頭揉了揉眉骨。

“你吃飯了嗎?”他問齊允。

“沒啊,這不剛下飛機就過來了,準備等你一起呢。”

“那走吧。”

“誒誒誒,不止咱倆啊,我還叫了幾個朋友一起。”

二人到地方,車鑰匙丟給服務生,剛進門,齊允不小心撞上一個人,那人手裏端著香檳杯,秦既南不能幸免,衣角變得濕淋淋。

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。”她似乎有點喝醉,連忙用手去擦,“抱歉二位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秦既南脫下外套,淡聲。

他聲音好聽,清磁入耳,女人擡頭,看到眼前人,楞了下。

齊允嘖了一聲,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,調笑道:“姑娘,跟誰道歉呢,你撞的人是我。”

年輕女人反應過來,猛地紅了臉:“對不起對不起,兩位的衣服我都可以賠償。”

“那倒是用不著,下次走路小心點。”齊允挑眉笑著,說完這句話,和秦既南一起離開,上樓的時候,他瞥秦既南搭在手臂上的衣服,埋怨:“不是我說阿既,憑什麽咱倆一起,那姑娘只能看到你啊。”

秦既南懶得搭理他,經過樓梯轉角,他無意間朝下面掃了一眼,視線忽然定格。

這個方向,正對樓下一包廂入口,剛才不小心撞上他們的人站在門口,和另一個從裏面走出來的女人說著話。

從秦既南的角度,只能看到那女人背對著他們,烏發如瀑,蓬松垂在肩後,長裙細高跟,背影婀娜。

他突然停步,齊允跟著看下去,也看到樓下交談的兩個人。

“這麽巧,這不就是剛才那姑娘嗎,她對面的人,誒——”

齊允想說,這姑娘長得一般,只能算清秀,然而正在跟她說話的那人,雖然只有個背影,卻腰是腰,臀是臀,一眼勾得人移不開目光。

尤其是,她戴了塊綠色手表,距離雖遠,卻更醒目,濃郁的色調,襯得手腕肌膚吹彈可破。

齊公子萬花叢中過,能僅憑一個背影就叫他讚嘆的人不多。他剛驚艷著,就看見包廂裏又出來一個模樣斯文的男人,走到女人身邊,和她靠得很近,姿態親昵。

齊允心說可惜,偏頭,見秦既南不知何時也收回了目光,擡腳繼續上樓。

他也就收了那份綺念心思,跟著一起上去。

-

“葉總監,那我就先進去了。”小樓在門口碰見葉蓁,就打了個招呼。

她迫不及待去跟同事們分享剛才撞上的那兩個男人。

“好。”葉蓁點點頭。

小樓滿臉興奮,進門時,和鐘雲森擦身而過。

“她怎麽這麽開心?”鐘雲森奇道。

“不知道。”葉蓁笑笑,“雲森,生日快樂。”

剛才切蛋糕時大家已經一起唱過生日歌,她現在又單獨祝賀,鐘雲森眼裏不免有了暖意,“今天生日是挺開心的,不過你怎麽出來了,要去哪兒?”

“我去買點解酒藥。”葉蓁說,“省得待會兒阿錦又喝多。”

她對朋友真的細心妥帖,鐘雲森不自覺摩挲手指: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
“沒事,我自己就行。”

他還是和她一起走向門外,肩並肩,鐘雲森不自覺靠近,狀似無意問道:“你怎麽不喝酒,是不能喝嗎?”

認識幾年,他好像沒見過她在聚餐上喝酒。

“倒也沒有。”葉蓁笑著說,“只是等下結束的時候不能沒有清醒的人吧。”

二人說著話快走到門口,葉蓁的手機突然響起來,她停步從包裏掏出手機,看到來電人,笑容頃刻間微頓。

“怎麽了?”鐘雲森問。

“沒事。”葉蓁握著手機,眨眼的功夫恢覆神色,“你先回去吧,我接一個朋友的電話。”

“那醒酒藥……”

“我自己就可以。”

“好吧。”鐘雲森有點不甘,但葉蓁的口氣堅定,似乎要接的電話很重要。

他離開後,鈴聲響了幾十秒,葉蓁才接起。

她已經走出會所,涼風拂面,車水馬龍的喧囂瞬間入耳。

電話裏卻是沈默。

良久,男人才開口,嗓音微啞:“葉蓁。”

她停步,頰邊長發被風刮到耳後。

“嗯。”她淡淡地問,“有什麽事嗎?”

一兩秒的靜謐。

“沒什麽事。”秦既南說。

葉蓁握緊手機,電話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。

過了會兒,她垂眼剛想掛電話時,他突然出聲:“有空嗎?”

“不太有。”

“不太有。”秦既南重覆著她的話,“那怎麽辦?”

“什麽怎麽辦?”

耳邊響起打火機清脆的砂輪滾動聲,他稍停,然後說:“我想見你。”

葉蓁頓住。

秦既南的口吻很平靜,像在說一件吃飯喝水一樣的小事,十二月,會所外真的蠻冷,她沒穿外套,渾身有些緊繃。

“秦既南。”她覺得他荒唐。

“嗯。是挺突然的。”他在電話慢慢地說,“但我有點喝多了,頭挺痛。”

“我不是醫生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葉蓁蹙眉:“我沒空。”

“什麽事這麽忙。”秦既南說,“你還欠我一個人情,不打算還了嗎?”

“你什麽意思?”

他嗓音低緩,說著話,既像在剮蹭她耳膜,又像在勾繞她的頭發:“意思是,你過來,我們就兩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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